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12章一百一十二(1)

關燈
第112章一百一十二(1)

杜明昭用過早飯後,杜黎和宋杞和等人仍舊酩酊未醒,何氏便帶她竄門拜年。

昨夜各家守歲到極晚,清早的狀元胡同顯得異常寂靜。杜明昭走過幾家才懂得,是因著孩子們都睡的晚,這會兒仍在夢中。

來到竇家,王氏與竇小蘭已起身,兩人在院中錘打清洗衣衫,竇小蘭剛哈了口熱氣,見是杜明昭,她垂首不自然地喊了人。

何氏給竇家送了兩貫臘腸,王氏笑著說:“你們等下,可巧我還有樣東西要送杜姑娘。”

王氏折回屋,竇小蘭便也想離開,杜明昭卻喊住她問:“小蘭,你家中還有熬藥嗎?”

竇小蘭唯唯諾諾應:“有的,一直按你說的在吃藥。”

她真的大變模樣,從起初對杜明昭瞧不上眼,但如今樣樣聽從。

這回問話,竇小蘭指著院角擺放的爐子就道:“我大哥能病好,我想感謝杜姑娘你。”

恰好王氏返回,她把手裏的紅包塞給杜明昭,笑容滿臉,“杜丫頭,新春快樂啊。”

杜明昭著實沒想到連自己都能有紅包。

何氏跟著一笑:“她都多大的人了,你還拿她當孩子看呢!”

“杜丫頭不還未成親?”

王氏擺手笑說:“在我這兒沒成家的可都是孩子,我們小蘭過年都得了個紅包。”

杜明昭不願王氏破費,她摸摸紅包,察覺裏頭是銅板,稍稍安心收下。

這新年發壓歲錢的習俗從古至今都在延續,為長輩的,都喜歡賜小輩們一張大喜紅包,寓意來年吉祥。

巳時一刻,狀元胡同巷子裏各家的孩子睡醒,杜明昭已回到杜家,沒等一會兒,便有幾位嬸子上門來杜家拜年。

這次輪到何氏為孩子們備紅包了。

前些時候柳葉上街特地買回了紅布,何氏手巧,連夜縫制出幾個紅布袋。

白氏領龐京龐龍兄弟倆上門時,何氏慈愛笑著給兩個男孩一人發了一張紅包。

裏面各包六十六枚銅板,六六大順。

何氏還擺出紅糖糍粑招待上杜家拜年的嬸子們與孩童,她分別做了沾糖的,與沾鹽的兩種,孩子們喜歡甜味的多,而大人卻更喜糖。

杜明昭不信邪,她端了一盤去宋杞和那屋。

宋杞和將將醒,半靠在床頭衣衫不整。

披散的烏發隨意淩亂地落在肩後,他脖子一歪,下頜與脖頸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線。

屋中彌漫著酒氣,是昨夜因他喝多而來的。

杜明昭怕他宿醉醒不來,還特地讓何氏煮了醒酒湯,此刻她一並端來,步去床邊問道:“祈之,吃碗湯吧。”

宋杞和聞言登時睜開桃花眼,他眼底的霧氣似散未散,只是那雙眼,緊緊鎖在杜明昭身上。

他盯了許久,長臂一伸又摟住杜明昭的腰。

“等會兒!”杜明昭連忙擡手擋下,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端著湯碗,“我手裏還有東西,可別灑床裏了。”

宋杞和默不作聲,眸子晃晃悠悠挪動兩下,一把接過碗全幹進了肚中。

吃過醒酒湯,他的雙手皆纏住杜明昭,死死將她摟在懷中。

杜明昭被抱的整個人都快憋不住氣。

她稍推了推他的手,可宋杞和沒動彈,杜明昭便無奈說道:“祈之,這已是大白日的,別人家的孩子都睡醒了。”

宋杞和壓根不理睬,只是用唇貼貼她的下巴,覆而想往下游移。

可當他的臉接觸到杜明昭脖子上圍著的棉布時,他定住半晌沒動,問她:“你系著這個做什麽?”

杜明昭呆楞。

宋杞和不問還好,一問杜明昭便回憶起昨夜兩人醉酒後的胡亂一通,她耳朵都燒起來了,側頭就回:“不是什麽,今兒天太涼。”

“在我這屋子裏你也冷?”宋杞和偏不信,要去摘她的圍脖。

“好了。”杜明昭直接側開身體,“我是給你送吃的來的。”

宋杞和松開手讓她起身。

杜明昭取來糍粑,盤中盛有紅糖,還有食鹽,她遞到宋杞和跟前,問他:“你嘗嘗,看更喜歡哪一種?”

宋杞和每個都吃過一口,後毫不猶豫道:“我喜歡沾鹽吃。”

杜明昭裹了點紅糖,杏眸稍圓,“你不喜歡甜的?我覺著很好吃啊。”

宋杞和桃花眼瞇起,輕笑道:“許是口味。”

杜明昭剛咽下糍粑,宋杞和便擡起手撫摸了下她的唇角,她下意識回望他的指尖,卻見他手上粘黏起紅糖粉末,乍然臉紅。

宋杞和卻又將手指探至唇邊,舔舐一口,他笑道:“是有些甜。”

杜明昭總覺得他話中有話。

可這些並非杜明昭這個戀愛小白所能承受得住的,她當機立斷改口道:“你既然醒了,我去給你備水,你好生梳洗一番吧。”

宋杞和嗅了下衣袖,皺眉道:“酒味這樣大。”

“還說呢!”杜明昭回頭微有怒氣,“你昨夜和我爹都喝的不省人事的,我瞧你無需人管,還以為你千杯不醉呢,誰知道!”

宋杞和辯道:“這不是杜叔想要盡興嗎?”

他確實善喝酒,可昨日不知怎麽的,喝著喝著頭便犯蒙發沈。

杜明昭去廚房煮沸水,剛巧何氏已煮好一鍋,她一問才知道是杜黎也醒來了。何氏幹脆再煮了兩大鍋,以好宋杞和主仆三人用水。

狀元胡同新春的拜年竄門到正月十五才徹底算作結束。

慶祝完年味濃厚的新春,各家又為鄉試而做準備,奔入緊鑼密鼓地溫書當中。

元宵過後,長甘縣再未下過一場雪,氣溫的回暖,使得狀元胡同、杜家院裏、灰墻屋頂的雪漸而融化,雪水沿著屋檐滴答滴答。

也正是這個時候,錢家再一次派人用馬車接杜明昭過府。

都說新年闔家團圓,杜家又是外鄉人,錢婉柔與錢夫人便想著讓她過一個好年。待元宵一過,她們迫不及待想請杜明昭為錢老爺覆診。

杜明昭在錢家又見到王大夫時,已見怪不怪。

錢家樂意給兩份診金,她自不會介懷。

且今日上錢家的,僅有王大夫一人,杜明昭並未見到王琰。

這令她倍感空氣清新。

王大夫先與杜明昭行禮,“杜姑娘,還請多多擔待。”

杜明昭輕輕笑道:“王大夫。”

王大夫朝內比了個“請”。

裏屋之中,錢夫人與錢婉柔分站兩側,錢遠躺在床榻之中,面容較第一回 稍顯幾分紅潤。

王大夫先上前把過脈,後是杜明昭。

錢夫人是個做不來主的,因而錢婉柔開口道:“杜姑娘說的那個法子與留在錢家的幾樣藥膳方子,我命丫鬟們牢記並餵給我爹。杜姑娘,王郎中,你們看我爹的病情有好轉嗎?”

王大夫摸著花白的胡須,嘆道:“氣血上足,脈不弱,是好事。”

杜明昭有同樣見解,她還問:“錢老爺可能吃東西?”

“吃不了太多,每日能用一碗米粥或湯。”錢婉柔對此發愁,“再多的就吃不下。”

杜明昭點頭道:“慢慢來吧,得循序漸進。”

這病情好轉的覆診,已是能讓錢婉柔和錢夫人安心的靈湯妙藥了。

之後杜明昭與王大夫走去外室,王大夫似有話想和她說,她便留了步。

“杜姑娘,你上過一次濟世堂,可是?”王大夫問。

杜明昭沒蒙騙他,道:“是。”

“我家掌櫃的說你在濟世堂買了一幅治痔瘡的藥。”

“確有此事。”

“我可能問杜姑娘是為何用?”

王大夫問的是杜明昭的用途為何,她自己分明便是大夫,怎麽要去濟世堂問診開藥。

因他語氣和善,又是再尋常不過的陳述,杜明昭沒有生出不適之感。

杜明昭直言道:“剛至長甘縣,有些水土不服,冬時家中爹娘生了痔瘡,才會想買藥。”

王大夫若有所思,“原來如此。”

兩人的交談就此打住。

不過就在王大夫乘馬車離開錢府回到濟世堂後,他半刻不停地奔上二樓,推開其中一間隔間的房門。

身著絳紫色衣袍的王琰靜坐在窗邊,手執著煙袋,唇裏輕緩吐出一口煙。

因天冷她閉起了窗門,屋中遍布水煙的氣味。

王大夫拜過禮,走去敞開窗欞散風,他邊說:“當家的還是要多留意身體。”

王琰心道麻煩事,蹙眉問道:“去錢府如何了?”

“老奴是見到了杜姑娘。”

按理說杜明昭獨自能醫治錢遠之病,王琰便不喜再多事插手,平白讓濟世堂背一個醫術不精的名聲,並無必要。她之所以會答應王大夫三番屢次去往錢家,還是為探杜明昭的底。

王大夫又道:“那位杜姑娘確實醫術不俗,當家的不是看過了王大人的回信?對錢老爺之病癥,王大人給出的見解與老奴相差無二。”

他口中的王大人便是在京城為太醫院院正的那位。

王琰吸了口煙袋,吐煙不語。

王大夫悶頭繼續說道:“不過王大人說菏州若是出一位奇人神醫,八成是會與前頭一位院正有幹系。”

王琰即刻答:“薛徑?”

“是。”王大夫道出緣由,“薛大人早年離京,多年未有音訊,說不準便是在我們菏州,因此,杜姑娘十分有可能為薛大人的徒弟。”

“真就有這麽巧?”

煙氣繚繞,模糊了王琰的眼睛。

王大夫嘆了口氣,“王大人還苦口婆心道,若是我們遇見薛大人,得尊敬他老人家,京中禦王府世子離京養傷,便是與薛大人同行。”

這一句落下,王琰的手頓住,她看過來,“你說何人?”

“禦王府的世子殿下。”

王琰冒出一個猜測,她當機立斷,“寫封信給京城,看能否要來一張禦王府世子的畫像。”

“這……”王大夫不解。

王琰沒回答。

她在想,若杜明昭是薛徑的徒弟,那麽那一日在錢府見到的男子,會不會就是禦王府的世子?

……

二月初,狀元胡同巷子裏的幾戶人家,起手備鄉試入場的吃食。

何氏不懂這些,她還上竇家請教王氏,誰知王氏也不懂,兩人又跑去林家,折騰了老大一圈,幾個嬸子倒是全湊到了一處。

杜明昭閑來無事,她翻找出隨身攜帶的醫書,窩在家中習書。

而應庚那邊某日收到京中來的急信,匆匆交去給宋杞和。

宋杞和飛快掃過信中內容,沈聲道:“喊東宏過來。”

應庚便又去尋人。

待三人同在一屋,東宏得知京城裏確實出了一樁大事。

禦王妃有孕了。

這個孩子的到來意味著什麽?

東宏倒是不擔心自家公子地位不保,畢竟再怎麽說王妃肚裏那塊肉是男是女尚且不知,只是王妃懷孕禦王爺誓必會接她回府。

王府動蕩,是脫離宋杞和掌控的前兆。

東宏不用想,也知道宋杞和去意已決。

於是東宏抱住劍柄道:“殿下,我們即刻啟程回京吧。”

“應庚留下。”

宋杞和頷首,他望向應庚,說道:“若有可能涉險,不可再讓昭昭過去。”

言外之意,宋杞和不想再看見與上一回那般,杜明昭落入困境險情的情況。

應庚不敢違背,他躬身應道:“屬下遵命。”

宋杞和要走的消息,他當日便告知了杜家三口人。

杜家爹娘皆對宋杞和將離開長甘縣倍感詫異,出於關切,杜黎直言問道:“小宋是要回漳州?”

“嗯,有些事需得我本人親自回去。”宋杞和點頭。

“孩她爹,小宋不是說過宋家還留有家業,這已有一年未回過幾次漳州的,宋家恐怕有要事送信來催急。”何氏驟然憶起宋杞和的身份,她又是心疼又是安慰宋杞和,“小宋啊,你只管回去忙你的家事,我們這面無太多需你操勞的,我和昭昭陪她爹參考過後便回溪川縣。”

杜黎未做多想,他只是說了一句,“我是怕咱們要走的時候小宋還在漳州,到時候與我們錯開碰不得面。”

何氏又道:“那有何妨?小宋正好回溪川縣咱們杜家。”

杜黎覺著有理,“也是。”

整個交談,杜明昭在旁聆聽卻未開口。

宋杞和與杜家爹娘知會過後,一雙眼眸又瞥向杜明昭。

何氏看出兩人似有話想私談,尤其是這親事已定,然宋杞和卻得離開長甘縣,婚期又是難說,這回分開不知多久,她便將杜明昭推到宋杞和身邊,擺了擺手。

“昭昭,小宋急著要走,你們去說幾句話吧。”

宋杞和果斷牽著杜明昭回了屋。

“昭昭。”

宋杞和定定而望杜明昭的臉,她那雙杏眸仍舊一派淡然自若,連一分的漣漪也未生起。

不知為何宋杞和頗為緊張,他沈吟道:“昭昭,這事並非我隱瞞於你,是事出有因。”

杜明昭註視著他,讓他繼續說。

“今早東宏收到來信,王府出了點事,我必須得回京一趟。”

兩人之間已無任何秘密,宋杞和幹脆將實情道出給她,“你應知曉我們禦王府十幾年來最為頭疼的一樁事便是子嗣,其實這背後是有緣由的,王爺子嗣單薄權因王妃的自私涼薄。她不允府中妾侍孕有子嗣,只要孩子出自她腹中,這才是禦王府無子的背後真相。”

對此事,杜明昭在書中了解一二。

“我娘被趕出王府的時候,還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,也因此逃過一劫。如今王爺僅有我一子,王妃自不甘心,我離京之前未免她生事奪權,特地將她送去了皇莊,風波因而平息。”宋杞和瞇起桃花眼,“王妃如今有了身孕,我惟恐京中生事。”

杜明昭終於流露出了訝然,“王妃不是在皇莊?她如何能有得身孕?”

倒不是她對王妃疑慮不忠,只是單純發問。

“這亦是我得回府一查之事。”宋杞和突而想起他還有要問杜明昭的,“昭昭,你為大夫,你可知女子年過三十有五可還會有孕?”

王妃今年正是三十五歲,嫁入禦王府二十年都沒能懷上的孩子,卻在這一年有了。

杜明昭瞬間明白他所問,她答:“按理說,不是不可能,只是王妃若真的備孕二十年,她本身便是難孕的身子。”

再來,現代女性一旦停止排卵就意味幾乎不會再懷孕,而古代女子多發育較早熟,若以四十五為界,古代女子三十五停經是十分合理的推斷。

於是杜明昭吐出幾個字,“興許王妃並未懷孕。”

宋杞和亦有此猜想,但真正如何還得他回京再斷。

杜明昭心知這一趟宋杞和不走也得離開,她伸出手輕抓住宋杞和的右臂,朱唇蠕動半晌,想說點什麽。

宋杞和擡起手撫住她的,不一會兒,杜明昭抽回手,轉身去木箱裏翻找藥材。

“祈之,我不知你何時才能歸來,這次回京,你帶上這些藥。”杜明昭扯下幾塊油紙,分別將藥材分類裝包,有用作風寒、高熱、咳嗽、氣血不足等各樣常見病癥,她還說:“你要萬分當心安危,不可再受傷啊。”

上回血淋淋的畫面,杜明昭不願再看見一回。

杜明昭語氣輕輕,似要把那股失落隱在之後,“受傷的話,可就不好再回來找我醫治,你照顧好自己。”

她手下動作輕緩,以後背背對宋杞和,宋杞和盯著她素手穿過藥包,手指細長,他再不能抑制地大步上前。

杜明昭感覺自己被人自後緊緊擁抱在懷。

宋杞和圈住她的腰,頭顱擱置在她的肩上,他很少會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,卻更喜歡以側臉貼近她側臉的姿勢。

就好像兩人能親密無間。

宋杞和似在擔保,他說:“我會盡快趕回來。”

杜明昭嗓間有股說不出的難過,以往的她對暫時的分離看得極淡,即使是朋友,她都當作人生路上一小段的陪伴,能和便敞開雙臂歡迎,若不和那便隨緣分開。

可她不知道有種習慣,是刻入在血骨之中的。

習慣了有這麽一個人待自己好,無微不至的關切和體貼,她割舍不下。

杜明昭壓住嘴裏的苦澀,她擡手覆蓋在腰上的大手,“你回京之後,記得代我見太子一面,最好問過他病情近況,我怕哭魂覆發,我與師父都不在京城,愛莫能助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

“還有,盈盈人在東宮,如果可以的話,我想給施夫人去一封信,你……”

宋杞和收緊雙臂,他略有不滿起來,“昭昭,我將離開的時候,你真打算一直都說旁人之事嗎?”

杜明昭“噗哧”一笑,“你怎麽連這都吃味啊?”

她又不是為旁人不關心他的。

偏宋杞和不理不睬,他固執地抱緊她,又深吸了一口她身畔的馨香,啞聲道:“我真不想走。”

杜明昭放下羞赧,吐露心聲,“我也不想你離開我的。”

“昭昭!”

宋杞和有些欣喜。

杜明昭轉過身,她杏眸裏閃爍著點點眷戀與不舍,她用手撫摸過宋杞和的臉龐,而後踮起腳吻住了他的唇。

緊接著,宋杞和將她抱起。

大抵還有分離之情,兩人都是難分難舍。

以往杜明昭還會做先打斷的那個,可今日她沒有。

宋杞和的吻向來很霸道,他吻勢兇兇,又重又沈,還因而親腫了杜明昭的唇。

盡管結束了這個吻,可宋杞和還是沒放開摟抱她的手,他的額抵住她的,吻的久了,連嗓音都染上了滿腔的愛,他說:“我等不及想和你大婚。”

杜明昭哭笑不得,“你這趟回京,也不知道婚期又得拖到幾時。”

宋杞和幽幽嘆了口氣。

杜明昭卻嫣然綻笑,“再來,你我大婚該是我娶你還是你娶我啊?”

她是在調侃宋杞和入贅杜家那碼事。

宋杞和見她笑得頑皮,連眼角都是笑意,他就道:“你若是願意,我嫁你也可。”

杜明昭心坎都軟了,她何能何德能得他為伴?

她擡起手,挽住他的脖子,杏眸彎彎,湧起再喜悅不過的色澤,“怕你受委屈,便還是我嫁你好了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“那你可得早日迎我過門。”杜明昭狡黠投眸,“我要做禦王府世子妃哦。”

宋杞和聽出她的興味,點點她的翹鼻,“都聽你的。”

兩人在屋中調笑,屋外東宏跑來催人,“公子,我們得出發了。”

宋杞和再度傾身在杜明昭唇上啄了一口,他松開手拿起桌上的藥包,“我得走了。”

“我送你。”

杜明昭從木箱裏又翻出一件棉布圍巾,親手裹在宋杞和的脖上,她還有諸多話未與他談,不過兩人日後還有大把的日子。

她會等。

杜家一家三口將宋杞和送到門口。

宋杞和離開事出太急,何氏來不及準備,只能在廚房裏飛快熱了幾樣路上便於用的吃食,如大餅和饢,還有過年腌的臘肉和臘魚。

走前,何氏宛如不放心的老母親,還想給宋杞和塞錢,可宋杞和推拒道:“嬸子,我身上帶夠了盤纏,您不必擔憂我。”

“好,那路上多平安啊。”

宋杞和招招手,與東宏一同上車。

主仆二人消失在狀元胡同裏,待再看不見,杜家爹娘與杜明昭終收起註視的雙眼回院。

……

宋杞和這一走,杜家更顯空蕩。

離著鄉試的日子愈發的近,竇游每日清早都上杜家尋見杜黎,而後兩人會結伴離開狀元胡同。

何氏本還抱怨過這樣可是會影響杜黎的溫書,可王氏卻說兩人是去了城中的一家酒樓,聽說那家酒樓住滿了下場的考生,每日都會辦一場議題大會。

兩人也是為聽議題見解所去。

保不齊就有人能壓中今年的考題呢?

亦或者聽得旁人對題目的辯論,若能醍醐灌頂那更是因而得益。

如此一來,何氏更不會攔著。

杜家之中僅剩何氏與杜明昭,還有柳葉、應庚四人。

這一日,杜明昭正在屋中看書,柳葉奔入屋中,便聽她說:“小姐,王家的人尋上門來了。”

“是濟世堂的?”

杜明昭本要問王琰可有同來,但轉念忽而想起柳葉並不識人,因此她起身去了屋外。

待見院門口的王大夫,杜明昭迎過去問道:“王大夫這是?”

“在下尋杜姑娘是為論醫而來。”

杜明昭還以為是錢家有事引來了王大夫,可王大夫的話鋒一轉,他說:“那日問過杜姑娘痔瘡之事,後我回到濟世堂左思右想,都覺著姑娘你似有打算,我們濟世堂秉承著為醫城民為先,我想問姑娘可有更好的醫治方子?自然,這問醫定會給杜姑娘藥錢。”

“治痔瘡的藥我確實與濟世堂所想不同,不過……”杜明昭聽王大夫是為此而來,笑容隱去,“我並未打算賣給濟世堂。”

王大夫又道:“杜姑娘不妨考慮一二,濟世堂乃長甘縣最大的醫館,你的方子為濟世堂所用,城中多會來買,這其中的藥錢可就不菲了呀。”

王家盤查過杜明昭的底細,如今王大夫清楚杜明昭為薛徑之徒,更不敢輕易怠慢她。

濟世堂更無必要與杜明昭為敵,兩人結盟為友雙贏豈不是正好?

這是王琰命王大夫找杜明昭的起因。

“王大夫是讓我那藥膏放在濟世堂來賣?”

杜明昭聞言輕笑道:“那我又能得幾個錢?”

王大夫十分誠懇回她:“濟世堂願意給杜姑娘五成的利。”

杜明昭秀眉蹙起,雖說濟世堂開五成,五五分已是商約裏的高價,可杜明昭在溪川縣有自己的醫館,只是可惜在長甘縣找不到起步之地,才會就此擱置。

“王大夫,我未想過在長甘縣賣藥。”

這一句話,王大夫懂得杜明昭在婉拒了,他花白的胡子動了幾下,雙眼擡起透過眉毛,“那不知杜姑娘心中能接受幾成?”

杜明昭心口泛起幾分煩躁,她嘆息道:“王大夫,濟世堂開有數十年,何至於為我這一方小小藥膏而讓利?我不覺得我賣或不賣會使得濟世堂的生意變好,亦或不好。”

“看來濟世堂當真與杜姑娘無緣了。”

“對不住。”

“杜姑娘不必道歉。”王大夫淺笑著搖搖頭,“上回在錢家能聽你教習醫治錢老爺的厭食癥,我受益匪淺,我向杜姑娘道謝都來不及。”

杜明昭回以一道真切的笑。

王大夫得到她的答覆便不再強求,他又拱手行了禮,而後離開了杜家。

杜明昭那雙含笑的杏眸在王大夫走後,漸而落下冷意。

她不願和王家交好,其一是因王琰心生芥蒂,說她小心眼也好,說她記仇也罷,總之她就是不願平白交出方子,放在別人的醫館兜賣。

賣出去打的是濟世堂的名號,可無人知曉她杜明昭的名字。

杜明昭不後悔回絕了濟世堂。

濟世堂事了,王琰再未派一人來過狀元胡同,時至三月,日子逼近鄉試,各家更為備考而忙碌。

每日清晨杜明昭都會因左右隔壁院中的朗讀聲而吵醒,據說古代鄉試得背記百十本書,就連杜黎都早起在院中邊踱步邊鞏固書籍。

臨近鄉試的最後三日,杜黎更是忙的連一口飯都吃不上,杜明昭怕他身體熬出事,讓何氏不論怎樣都得哄著杜黎用飯。

即便如此,杜黎一日也只是吃一頓。

終於,鄉試的日子到了。

從杜家去往考場需得趕路半個時辰,這還不提路上有堵路的可能,不怪杜明昭多想,早些年杜黎倒黴慣了,別說萬分之一,那也怕那個其一。

因此卯時剛過杜家一家三口便齊齊起了床,何氏為杜黎煮好了熱粥和包子,可杜黎不肯吃。

“我怕吃了水進去,考試半途要如廁那就麻煩大了。”杜黎只用了兩個包子。

這一入考場能帶的東西很少,考生們要考三日,可以說吃住都在考場,何氏聽王氏的,為杜黎烤了許多口味的饢。這種饢放的久,且極易飽腹,以免考著試題沒做完就肚子咕嚕嚕叫起來。

除卻吃食,最為重要的就是筆墨。

荀華月曾贈過杜明昭幾方上好的墨硯,杜明昭都送給了杜黎,這次剛好用上。

辰時過後,杜黎抵達考場。

杜明昭與何氏只能送他到這裏,此刻離鄉試還有一個時辰,排隊入考場的考生不算多,母女倆一人牽著杜黎的一只手,誰都沒說出話來。

反倒是杜黎笑出了聲,“唉,瞧給你們擔憂的,我這還沒進去考試呢!”

“爹。”

杜黎回握杜明昭的手,拍拍她:“好了,爹要去等著了,不若去晚了人多可就沒個好位子。”

“爹,我相信你。”

杜明昭重重點頭。

不知不覺間,她的雙手都有點發涼,是能比擬前世高考那時候的緊張。

何氏撒開手前,最後說了一句:“孩她爹,三日後我和昭昭等你回家,給你備熱乎的飯菜。”

杜黎頓了一下,很快笑道:“我想吃豆角燜面。”

何氏應了個“好”,杜黎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融入人群之中,眨眼的功夫,等入考場的考生蜂擁而至,母女倆再尋不到杜黎的身影。

杜明昭看何氏久久不能回神,扶住她的身子道:“娘,我們回去吧,”

何氏攥住杜明昭的手,很緊,“頭些年,都是你爹一個人上長甘縣奔考場,我是頭一次吊著一顆心放不下來。”

“以爹的才學,娘,我們只管信他。”

何氏沒說話,杜明昭和柳葉兩人一人攙扶她一邊,帶何氏回了杜家。

三日的考試對考場裏的杜黎或許是匆忙做題、轉瞬即逝,可對在杜家等候的何氏杜明昭母女十足的煎熬。

杜明昭見識何氏魂不守舍的模樣,她在廚房切菜把手指頭傷到,後又生柴禾熱鍋濺熱油手上燙出水泡。

後來杜明昭勒令不許何氏再入廚房,而是讓柳葉來掌廚。

一家人對付著吃了三日。

待到放考這一日,何氏著急要趕去考場之外接杜黎,可杜明昭卻拉住了她道:“娘,你忘了爹說想吃你做的燜面了?你不如在家裏做好了等他回來。”

“是,是啊!”何氏手足無措的很,聽杜明昭這話她索性歇了要去考場的心,轉身去廚房,“那我去整面。”

杜明昭給了柳葉一個眼神,暗示她在家要看好何氏,不得出岔子。

柳葉默默跟去廚房。

最後去接杜黎的,是杜明昭與應庚兩人。

都說古代的科舉不是人能考的,有的人多年苦讀就為這一刻,那是死也要死在考場裏,是以不少人再離開考場的那一刻,便會倒地。

杜明昭已心有準備,可當她看見考場門外數十位考生入考場時站著進去,可出考場卻是躺著出來,整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。

她喊應庚看得遠些,“瞧著點我爹,他出來你立馬過去。”

“是。”應庚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木門。

又過了一刻鐘,應庚便看到一位發絲淩亂的中年男人顫顫巍巍地邁出考場,他認出是杜黎,立刻箭步沖了過去。

杜黎剛邁出考場,全身心的緊迫登時松懈,整個人就要栽倒在地,應庚一把扛住他的手臂,及時接住。

周遭接考生的人群推推攘攘,杜明昭留在馬車邊,應庚便拖著杜黎過去找她。

三個人碰了面,杜明昭看見杜黎都昏過去了,臉色大變,她趕緊為杜黎把脈,還好只是太累疲倦所致,無大礙,她松口氣。

杜明昭二話不說把杜黎攙扶進車廂,她和應庚道:“回去吧。”

一行人折回狀元胡同。

再說何氏眼巴巴站在杜家門口徘徊,柳葉有心勸說可是無用功,沒一會兒,她看見馬車駛來,雙眼放光道:“娘子,是小姐和老爺回來了!”

馬車一停靠,何氏便迫不及待沖了過去。

杜明昭先鉆下了車,不等何氏開口問杜黎,她便看到在後的應庚正背著杜黎,杜明昭拉過按捺不住焦灼的何氏安撫道:“娘,爹無事,讓爹回屋睡一覺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娘,我是大夫,嗯?”

何氏吃下這顆定心丸,遂跟在應庚身後,將杜黎送去主屋。

杜黎的這一睡,睡到了第二日才醒。

何氏猶記著他要吃燜面的事兒,可難為了杜明昭幾個人,吃過昨日的燜面,今日又得再吃一回。

杜黎可不管,飯桌上他捧著盤子吃得津津有味,大口咀嚼吞咽,活像是幾日都沒進過食似得,何氏皺眉就問:“你在考場沒吃東西?”

“唉,那考試就得一整日的,我哪得空吃?”

杜黎幹光了一盤面,打了個飽嗝,吃好喝足又睡了個好覺後,他感嘆一句:“活過來了。”

杜明昭看杜黎發青色的黑眼圈,又見他洋溢著滿足的笑,一陣心酸又好笑。

杜黎與何氏還讚道:“這回鄉試,得虧秦大人提早和項大人打過招呼,我那考試的位子還有夜裏歇息的號舍著實不錯,我見有些臨近茅廁的,光是經過都嫌味太難忍。”

杜明昭不由對古代科舉之下的考生感到敬佩,如此惡劣的考試環境卻能做出妙筆生花的答卷。

等放榜的這十日,狀元胡同難得鴉雀無聲,杜家更是房門緊閉,概不見客。

杜家一家三口都在屋中靜候等待,本是用早飯的時候,可何氏一口都吃不下,杜明昭則潦草吃了幾口,唯獨當事人杜黎吃得很香,仿若不是他本人下場參考一般。

不多時,放榜之人便來到了狀元胡同,名次是自末向前報喜,聽見敲鑼打鼓從杜家門前經過,何氏臉上肉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